《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邹松霖 | 北京报道
当“金融服务费”几个字蹦出来的时候，大概所有的4S店和车企们都虎躯一震。
至少奔驰如此。
4月14日，当事件焦点从发动机是否存在质量问题转移至“金融服务费”——一笔进入私人账户的1.5万元奔驰金融服务费时，这次奔驰迅速反应，当日即发表声明称：一向尊重并依照相关法律法规开展业务运营，不向经销商及客户收取任何金融服务手续费；梅赛德斯-奔驰公开并反复要求经销商要诚信守法，确保消费者的合法权益。
很快，4月15日晚，银保监会表示对此高度重视，已要求北京银保监局对梅赛德斯-奔驰汽车金融有限公司是否存在通过经销商违规收取金融服务费等问题开展调查。
奔驰4S店收取的所谓金融服务费究竟有什么猫腻？奔驰和4S店在其中分别扮演着什么角色？
2019上海车展奔驰展台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王雨菲 摄）
图为女车主在西安利之星奔驰4S 店哭诉购车维权经历的视频截图。(图片来源：新浪微博)
4S店车贷背后的商业逻辑
在媒体曝光的西安奔驰漏油车事件女车主与奔驰4S店高管沟通的一段录音中，女车主对“金融服务费”发出质疑，在于原本以为分期购车只需要付较低的利息，没想到在未提前告知的情况下还要收取1.5万元的金融服务费，却并没有享受到任何服务，且这1.5万元只能转入私人账户。
“这是我不知情的，骗取的，谁代表你们收的这笔钱？这笔钱流向何处？1.5万元是什么计价标准？”
一问激起千层浪，引起众多车主的极大共鸣。一笔“金融服务费”，过去让几乎所有买车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现在，终于让4S店、车企无言以对，无话可说。
一些疑点颇具玩味：客户明明可以付全款，为什么要极力推荐金融贷款？金融服务费为什么进了私人账户，没有发票？
“现在的4S店，卖车就是交个朋友，靠卖车本身挣不到什么钱的，都是靠维修和卖配件挣钱。”某一线汽车生产、销售集团经理刘凯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介绍说，因为现在汽车的出厂价十分透明，各大车企在官网都有所公布，汽车销售利润有限，大概2%—3%左右。4S店真正挣钱的地方，在销售各种各样的服务套餐，包括按揭、融资租赁、上车牌、摇号、上保险等。“对于4S店而言，办分期贷款购车的利润比全款购车要高，销售人员的提成也高，因此，在客户购车时，4S店都会尽量推荐做分期。”
这样，4S店还能“理直气壮”地收取一笔金融服务费。
西安女车主就是这样被极力推荐使用汽车贷款的——算下来非常便宜。按照这次购车所使用的奔驰金融官网给出的金融计算器计算，如选购建议零售价54.58万元的梅赛德斯—AMG CLA45的一款车型，在首付30%为16.374万元，分期36个月的情况下，利率3.99%，月付款11278元。
但问题是，在一至五年贷款基准利率4.75%、五年以上基准利率4.9%的情况下，奔驰金融的汽车贷款利率何以如此之低？尤其是，汽车金融公司还需要从金融机构获得授信，其资金成本远高于此标准。
答案在于汽车金融公司的贴息。汽车金融公司与4S店之间通常签有协议，即客户承担3%的利率，汽车金融公司补贴5%-7%左右的利率。以此，实现“多赢”。
贴息会让消费者觉得享受实惠，利于多卖车，车企会赚钱；4S店也可以钻空子收手续费赚钱，在这个套路中，厂家和4S店都赚钱了。
汽车金融公司当然不会白白便宜4S店，手续费是金融产品提供商（奔驰汽车金融）与大区销售、代理以及4S店都需要分成的利润。
在业内看来，这早已是公开的商业模式，即通过低利率吸引消费者办理分期贷款业务，但赚取的是服务费+利息，实际上，所谓的服务费就是变相收取的利息等相关费用。
至于提供了什么服务，刘凯说，“你可以这么理解，我帮你办了这个手续，在手机上办理、在文件上签字，哪怕只是花了5分钟时间，这也是一种服务呗。事实上，谁也不会计较有没有真正提供服务”
而消费者因为办理了消费贷款，在车子的价格上能享受小幅度优惠。
看起来像是多赢的局面。但关键在于，这笔费用进入了4S店私人账户，没有发票。
这就涉嫌偷税漏税了。当前，西安市税务部门已介入事件调查，调查组人员认为收取所谓金融服务费并不开具发票涉嫌偷税漏税，具体取证仍在继续。
4S店之灰色收入源泉：金融服务费、强制保险
在业内看来，西安利之星堂而皇之收取费用，并非孤例——4S店打着汽车金融公司的旗号乱收费现象十分普遍，这已是行业惯例，早已见怪不怪。
多家4S店从业者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表示，金融服务费现在已然是汽车销售的潜规则行为，只是有些叫法不一样，有些4s店叫做“服务费”、“咨询费”之类的，总之是巧立名目。简单地说，就是油水、灰色收入，还必须现金给。
吉林一位4S店销售人员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金融服务费是办理贷款时都会收取的，一般也叫手续费，这是4S店赚取费用的一部分。费率和利率标准由店里根据贷款金额和贷款比例定，“各个地方不太统一，收多收少，看你找到的关系硬不硬。”
湖南的一位消费者爆料称，近半个月在长沙买车询价，没有不收这个费用的4s店，这也意味着不交这个钱根本没法在长沙买到车。
而这一现象，几乎在任何品牌车企都有。一位宝马车主网友爆料称，2016年去宝马4S店买车，本来准备全款买，钱都准备好了。销售硬说贷款好，贷款利息比房贷还低，99%的人都贷款买。“当时我们也不懂就按照销售说的办了，结果提车时说有贷款服务费一万块，没办法只有交了，不交不能提车，办理之前提都不提有贷款服务费，办理完以后就说有服务费了。”
汽车业内人士普遍认为，这种金融服务费的收取按规定必须要取得相关金融许可证才可以收取，很明显4s店不具备这种资质，那么这种市场经济模式下的变相收入便成为了整个4s店行业的灰色收入。这种行为的违法性十分清楚明了。
这恐怕也是银保监会此次介入调查的主要原因。
在此之前，4S店的“金融服务费”问题在一些地方，已经引起了监管以及司法部门的注意，但处罚的力度显然不惧杀伤力。
2018年初，北京市海淀法院网发布了一篇题为《对汽车金融服务费说“不”》的案件快报，提及一起判例。海淀区法院明确表示：“汽车销售公司自行收取金融服务费并无任何法律依据，应当退还。”
2017年4月底，合肥市工商局接到举报称，合肥通源丰田汽车销售服务有限公司存在违规收费情况，该市工商局对此进行立案调查。经过调查，2017年1月至6月，通源公司通过“丰田金融”按揭贷款销售汽车总计100台，并从100位消费者中收取金融服务费总额417,400元，扣除缴税及退还部分消费者金融服务费外，违法所得共计337010.66元。
合肥市工商局最后认定通源公司收取金融服务费的行为构成附加不合理条件的违法行为，开出70余万元罚单。
但70万元，不过一辆车的价钱。
汽车金融市场乱象不只在汽车消费贷款环节，还有汽车保险。
最典型的就是购车时强制购买保险。
深圳车主杨女士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日前，她在4S店看中了一款车型，但如果要买这辆车，就必须要在4S店买保险，其中包含盗抢险、划痕险等险种。
这种强制买保险的情况在全国各地的4S店都不少见。4S店强制买保险，是否是为了办理保险业务的返利？
业内人士给出了否定答案。实际上，4s店强制买保险，保险销售返利仅仅是蝇头小利，以10多万的车举例，保险费用就5000-6000，就算30%返利，也就1000多的利润。一个月卖100台车，才10万的利润，这完全不够汽车4S店的运营开销。
真正看中的其实是在本店投保的后续利益。在一家4S店投保，那么一旦车子发生任何需要保险公司理赔的损伤，车主自然是到保险公司指定的店进行维修，这家店就是购车的4S店。
维修保养才是现在大多数4S店进账的大头，而维修的费用都是保险公司买单。经过保险公司和4S店谈判与分账后，实现保险公司和4S店的双赢。
